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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表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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午後陽光正好,清風送爽,小院裏半明半暗,長條石磚鋪就的地面,樹影斑駁,淋過水後散發陣陣涼氣,也不多熱了。

兩顆腦袋,一大一小,一花白,一烏黑,湊在一起,講的人是繪聲繪色,聽的人是聚精會神,連敲門聲都聽不見。

來人又加重了手勁,“叩叩……”爺孫倆俱是一怔,四目相對,不知這個時辰會是誰到訪。

“誰呀?”夏慕君揚聲問道。

“慕君,是表哥。”門外人朗聲答。

門“吱呀”一聲打開,走進來一位少年。一身月牙白長衫,腰系藍青雙色絳,墜碧綠玉佩,頭發高高束起,難得的甲子臉型兼具英氣與俊秀,眉如墨畫,眼如星點,端的是玉樹臨風。

來人正是夏慕君舅舅的獨子,於元意。

夏慕君心想:“原來是他。”面上卻並不顯露,只是微微側身,示意他進來。

於元意看了一眼立在邊上的表妹,她低頭斂眉,可能是剛剛一直和爺爺笑鬧的緣故,面上隱約兩團紅暈,發髻也有些蓬亂,卻更顯得嬌俏。

夏爺爺重重咳兩聲,瞪著於元意,說道:“你小子還來我家做什麽?你不是不願意……咳咳”“要不是你,我家君兒也不會……咳咳”

夏爺爺幾次截住話頭,實在不知該怎麽說下去。看一眼孫女,拉長著臉,拂袖道:“你來幹嘛,快走,我們不想見到你!”

其實之前夏慕君的落水確實是無心之失,不過是發生在她偷聽到表哥和舅舅的對話後。

那天她和娘跟平時一樣,去鎮上舅舅的藥鋪,給奶奶抓藥。走後發現手絹落在藥鋪,她自己折回來取時,無意聽到舅舅和表哥說話。

舅舅很喜歡她嫻靜溫柔的性子,透出口風,問表哥的意思,表哥卻不願意。

偏偏偷聽的她還被發現了,一時又窘又羞,急急的跑出來,舅舅怎麽叫都不應。回家的路上,娘走在前面,她在後面,不知怎麽就掉到了池塘裏。

落水昏迷期間,舅舅來探過她。疑心她是因自覺受辱投水,自責著急的舅舅把什麽都說了。夏家人雖心疼女兒,可也真怪不到別人頭上。

夏慕君心知表哥沒錯,也不願過多糾纏這件事。

她上前輕聲說:“爺爺,我不是說了麽,我真的是不小心掉進池塘裏的。”又進一步,拽著爺爺的衣袖,用只有他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嗔道:“爺爺,你再這樣,我以後還見不見人了?”

於元意自知理虧,上前躬身作揖,頗誠懇地說:“夏爺爺,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。我今天是來給夏奶奶送藥的。”

聽了孫女的話,又看在藥的份上,夏爺爺勉強哼了一聲,一把扯過藥包就走進裏屋。又拿出錢袋出來,摸了幾貫錢遞給於元意,沒好氣地說:“現在就這麽多,不夠的先欠著”。

於元意連忙擺手,說:“不用不用,這是我孝敬夏奶奶的。”

夏爺爺皺眉說:“那你還能供我家老婆子吃一輩子藥嗎?”把銀子塞他手裏,看也不看他,就進竈間熬藥。

於元意被堵的無話可說,只能苦笑。夏慕君端來一杯涼茶,遞給表哥,笑著說:“表哥,你就拿著吧。謝謝你惦記著我奶奶,這麽遠來送藥。”

於元意看著眼前的表妹,眼神清亮,語氣坦然,總覺得有哪不一樣了。不過這樣也好,看來表妹是真的放開心思了,他也放心了。

略坐了一會,和夏於氏,夏奶奶寒暄之後,於元意就起身告辭了。

從始至終,夏慕君神態自若。夏於氏和夏奶奶終於相信她真的沒事了,婆媳倆互看一眼,心裏都輕松不少。

傍晚,連綿不斷的火燒雲照紅了半邊天,村裏家家戶戶都升起了裊裊炊煙。田埂小路上都是荷鋤歸家的農人,夏雲崢和夏若虛也從學堂回來了。

於元意帶來的葡萄在井水裏湃了幾個時辰,酸甜冰涼,正好解暑。

夏雲崢邊吃著葡萄,邊罵於元意不是東西。

而夏若虛在看過夏雲崢的功課後,氣的直瞪眼睛,只差沒跳起來,沖著兒子吼道:“寫的什麽亂七八糟!起碼人家於元意的學問比你好!人家大不了你幾歲,已經中了秀才了,你呢?”

夏雲崢不服氣的爭辯:“人各有志,我以後一定不比那小子差!”

夏爺爺夏奶奶笑著過來打圓場,夏於氏忙著張羅飯菜。夏慕君呢,忙著剝葡萄給滿屋跑的小慕蘭吃。她心想:原來日子要這樣熱鬧才好,以前孤清慣了,卻是不知。

用過晚飯,夏爺爺和夏奶奶搖著蒲扇,去村口的大榕樹下聽人講古。夏若虛帶著妻子在天井納涼,小慕蘭高興的圍著爹爹娘親跑來跑去,手裏拎的竹叮當搖的滿屋響。

夏慕君和夏雲崢則負責給各屋熏艾蒿,以驅散蚊蟲。

放好點燃的艾蒿耙子,屋裏漸漸騰起一陣濃煙,夏雲崢眨眨眼,問她:“姐,真不惱了?”夏慕君輕笑一聲,說:“我本就於他無意。”

夏夜,漆黑的夜空明星點點,除了偶爾的蟬鳴蛙叫,整個村莊都陷入了寂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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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日清晨,夏慕君早早起來,熬了稠稠的紅薯稀飯,還切了自家腌的鹹鴨蛋和酸蘿蔔。蘿蔔絲細極,兩滴香油下去,配上橙紅的鴨蛋黃,家常的佐粥好菜。

爺爺和弟弟各吃了兩大碗,備好柴刀,趁著暑氣還未上來,準備去後山砍竹子。夏慕君餵完雞,拿上草帽,也要跟著去。

來到山腰竹林密集處,選定大小合適的竹子,爺爺和弟弟就開始忙碌了。夏竹質地堅硬密實,做成用具結實耐用還防蟲,不過砍起來就十分費力,所以俗語話“砍冬不砍春夏”。但現在爺爺急著賣了換錢,也顧不上那許多了。

砍竹子夏慕君是幫不上忙的,她跟著來是別有目的。

她在竹林裏左看看,右摸摸,好像在找什麽東西。只見她拿了一個布袋,撿了些竹葉,又拿出小刀,刮開竹皮,取中間層,一並裝入袋中。可是她還是沒有看到最想找的東西。

爺爺見她左顧右盼,停下手裏的活,問她:“君兒,你在找什麽?”夏慕君想爺爺成天跟竹子打交道,也許見過,答道:“爺爺,你有沒有見過竹節間有淡黃色的凸起?”

爺爺想一想,似乎是有這東西。他帶著孫女在竹林裏轉了幾個圈,終於看到一顆頗粗大的竹子上有雞蛋大一塊隆起,正是夏慕君要的。後來她自己也找到幾塊,不過都比較小。

難得的是,她還在一些枯竹的根部找到了不少深色菌類,香味濃郁。夏慕君特意留下些個頭細小的,還用紅繩綁在枯竹上,告訴爺爺這些竹子砍不得。爺爺看她一臉的認真勁,笑著應下了。

忙到日上三竿,暑熱難擋,祖孫三人開始下山了。爺爺和弟弟一前一後,扛著砍下的竹子。路上,爺爺又挖了些鞭筍,這東西可以入菜,鮮嫩爽口。

夏慕君回到家,顧不上擦汗,先將布袋中的竹葉,竹皮,竹節上扒下來的隆起物和菌子等物倒出,在圓竹篩裏仔細擺開,放到通風陰涼處。

弟弟的粗布短衫早都被汗浸透了,索性脫了,打了井水往身上澆,墨黑的發梢沾濕在肩頭自己也不察覺,還促狹的把水珠濺到姐姐身上。

見姐姐不理,夏雲崢還笑姐姐:“你曬這些東西幹嘛,能吃啊還是能穿?”夏慕君但笑不語,自顧自地忙活。

爺爺擦過臉後,開始處理砍下來的竹子。

今天爹爹難得休沐在家,趕緊卷了衣袖要過來幫爺爺。爺爺就讓他拿了柴刀把竹竿上的細竹枝刮掉,算是最輕省的活了。就這樣,爹爹一會就把手傷了好幾處,都是小口子,惹得夏慕君和弟弟在一旁偷笑。

“算了,算了,你去寫字吧,你兒子做的都比你強。”爺爺一點也不給面子的說。爹爹不敢反駁,瞪了一眼兒子,悻悻地回書房,留下能幹的兒子給爺爺幫忙。

說起來爹爹對農活真的不在行。小時候奶奶帶來的陪嫁豐厚,爺爺的手藝好,又肯幹,攢下的家底兒頗豐,雇了佃農料理田地。爹爹只一心念書就好,考上了秀才也算光宗耀祖,更沒人指望他幹活了。

後來連遭災年,地裏收成不好,官府又課重稅,土裏刨食愈加艱難。當年姑姑出嫁,也少不了一筆稍像樣的嫁妝。

奶奶產後虧損,常年身子弱,隔三差五就要延醫請藥,花費不少。所以現在就算加上爹爹學堂的進項,家裏也只是略有起色。

說話間,奶奶和娘親帶著小慕蘭回來了,提籃裏裝著新鮮的菜蔬,翠綠欲滴,原來是料理菜園去了。已近晌午,婆媳倆忙進竈間準備午飯。

夏慕君趁空取出昨晚收集的葡萄皮,洗凈後加水煮開,拿細紗濾去皮,得了一大煲紫色的葡萄水。

再把小慕蘭的一條已經褪色的布裙和幾塊舊手絹放進水裏,加鹽少許,靜置固色半個時辰。衣裙拿起來時已經染成了紫色,又取清水洗去浮色。晾幹後,顏色變淡,更像丁香色,還帶著一股果香。

小慕蘭一直在旁邊好奇的圍著姐姐轉,這下看到自己的舊衣裙換了顏色,高興的嚷著要穿上,還甜甜地問姐姐自己美不美。夏慕君看著妹妹天真無邪的樣子,也被逗笑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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歇過午後,家裏的木門被敲的“砰砰”響,是村裏的李大娘,她帶著女兒青蓮來找夏奶奶了。

青蓮已經定下親事了,明年開春就出嫁。李大娘最近正張羅著給女兒備嫁妝,全村人都知道夏奶奶做的一手好繡樣,當然要過來學學。

李大娘是個爽快人,女兒性子也隨她,進了院就說個不停。夏奶奶和夏於氏招呼李大娘進裏屋看繡樣,青蓮則拉著夏慕君坐在滕架下的石桌旁。

雖然青蓮略長夏慕君幾歲,但小姐倆的關系很好,一個活潑,一個嫻靜,在一起總有說不完的話。

李大娘打算明日帶女兒去鎮裏趕集,看看有什麽好料子,驢車都借好了。在青蓮一再要求下,夏慕君答應一起去幫眼,順道去舅舅的藥鋪拿奶奶的藥。

臨睡前,夏慕君仔細收好已經曬半幹的竹葉等一應物事,暗自期盼明天能一切順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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